近来默多克和新闻集团又占据了各大报纸的标题。在很多人眼中，“默多克”似乎已经成了资本控制舆论的“邪恶”力量代名词，不过，当下，有另一个名字，或许比默多克对世界经济和政治有更大的影响。

这个名字就是Springer。Axel Springer在1946年创办了同名的出版公司。1985年他死后，其第五任妻子Friede Springer接管了该媒体集团。不过，与默多克浓厚的家族企业色彩不同，Axel Springer现在的首席执行官已经不是这个家族的。

今天，Axel Springer在欧洲拥有230多家报纸和杂志，80多个在线媒体， 其中包括德国发行量最大的日报《图片报》（Bild）和《世界报》（Die Welt）。媒体帝国延伸至电视、广播。

Axel Springer这个保守派媒体集团对德国政治影响巨大。在柏林的时候，德国记者Philip告诉我，前总理施罗德在被问道他最看重的三家德国媒体是谁时，他回答，第一是Bild，第二是Die Welt，第三是某电视频道。

Bild是一个小报（tabloid），如同英国的《太阳报》（the Sun)，招牌是性感女郎图片——不过《太阳报》好歹刊在三版，Bild是头版！其发行量已经接近400万份，德语世界无出其右。

为什么说Springer对当今世界经济与政治有更大影响？正因为Bild在当前的欧债危机中扮演的角色。在塑造“懒惰”“缺乏自尊”“不可救药”的希腊人形象方面，Bild不遗余力。两年多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Bild用类似于“希腊滚出欧元区”这样煽动性的言论作为头版头条。

正因为Bild这类的言论，救助希腊在德国民众中很不受欢迎，也因此，德国政府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踌躇不前，受到其他欧元区国家的责备，称德国延误了救助时机。反过来，德国政府要说服民众支持救助希腊，就得让德国人看到希腊付出的代价，因此才如此强调缩减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而那边厢，希腊民众又觉得德国强调财政纪律强调得太过分，不仅眼下许多人要付出失业、生活水平下降的代价，甚至会让希腊经济垮掉，而断送整整一代人的前途。

“我曾经到一些小镇上去，跟那里的人聊天，看他们都怎么评价希腊。”Philip说，“结果，他们说的话就都是Bild前两天刚刚登过的。”

尤其是德国议会中“预算委员会”中有多名成员都来自较为保守的选区，他们的选民正是Bild的忠实读者，Bild的言论对这些议员事关重大。

需要特别说一下这个由41名议员组成的“预算委员会”。德国宪法给了这个“预算委员会”非常大的权力，只要事关财政预算都需要这个委员会通过，救助其他欧元区国家的事务也包含其中。而传统上这个委员会的主席又都由在野党议员担任，跟政府“唱反调”是理所当然。可见，财政问题上的保守和纪律性是写入德国宪政基因的。默克尔在救助希腊过程中瞻前顾后，或许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不过，就算反感Bild的民粹主义，Philip这样的自由派记者也承认：“一定程度上，Bild没有撒谎。德国人也很多都到希腊去旅游度假，他们看到希腊人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平心而论，作为一个中国人，很能理解德国人的心态。就像很多国人也觉得欧洲人“懒”，被高福利宠坏了一样。

我问Philip，到底是Bild这样的报纸煽动起了德国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还是这也的情绪本来就存在，Bild只不过利用了一下？

这大概是个愚蠢的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Bild也有好报道。”Philip说，正因为有钱、人力资源强，这份报纸也有一些很有影响力的调查性报道。比如去年揭露前国防部长论文抄袭、不久前揭露前总统武尔夫贷款丑闻，都是Bild手笔。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Bild的主编Kai Diekmann。将武尔夫“置于死地”的，正是其发给Diekmann的一条语音留言，当时怒头上的武尔夫说，如果Bild刊登报道，就会有一场“战争”。Bild公布了这条留言的部分内容，让武尔夫的丑闻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

但要知道，武尔夫能够当上总统，多亏Bild“帮衬”。武尔夫在任Lower Saxony州长的时候，抛弃了妻女跟一个“小三”结婚。对任何一个像他这样来自保守派“基督教民主联盟”（CDU）的政客来说，这种事情都是Bild这样的报纸绝佳的攻击对象。但天知道为什么，Bild给了武尔夫绝对正面的报道，夸他们的婚礼甜蜜、新娘美丽，称赞武尔夫完美地平衡了自己做州长、父亲、爱人和丈夫的责任。没有这些贴金的报道，武尔夫恐怕很难在2010年成为总统。

可见，Bild这样的媒体如何在德国政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回过头来再说主编Kai Diekmann。“你知道吗？他有一个网站，有他的视频，吹嘘他的办公室里有怎样金发碧眼的秘书⋯⋯”Philip告诉我这个的时候，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或许，每一份民粹主义的报纸，都注定有一个爱出风头的主编。

但Philip没有告诉我的是（大概是没好意思说），几年前，柏林一家左翼报纸《日报》（Tageszeitung，德国重要的左翼报纸）在自己的办公楼外墙上装上了一幅惊世骇俗的浮雕：一个长着Diekmann的脸的裸体男人，长达16米的生殖器从一楼延伸到了五楼⋯⋯（有图有真相，18岁以下慎入）

这源于这家左派报纸与保守派的Bild 近五十年的宿怨。1968年那一场席卷欧洲的学潮中，Bild刊登了一系列反对左翼运动的文章。后来德国学生运动核心人物的Rudi Dutschke被暗杀，许多左翼人士认为Bild的言论要负很大责任，并在Axel Springer的公司前组织过抗议示 威。2002年，《日报》还刊登过一篇文章说Diekmann做过阴茎增大手术，并且移植的是死人的器官⋯⋯

Diekmann并不承认那个雕像是自己的脸，他也没有对《日报》施压要求他们拆掉这幅雕像（是《日报》自己内部的编辑反对，后来才决定拆掉雕像的）。不过，他把这幅骇人雕像关键部位的图片放在了自己的网站上。

这样的事情大概只可能发生在柏林，这个一度象征了世界性分裂的城市，这个另类文化成为了主流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