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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抗击“伊斯兰国”(ISIS)的努力,美国注定扮演主角。若民主党人赢得2016年总统大选,基本将延续奥巴马政府不派出常规地面部队的既有方针。但若共和党上台,他们会如何改弦更张?

狠狠地打!共和党候选人几乎众口一词要端掉ISIS。其中有认为不仅要空袭,更有必要派出地面部队的积极派,如杰布·布什和南卡罗来纳州参议员格雷厄姆(Lindsey Graham);有说要联合俄罗斯、北约和中东国家共同打击ISIS,若不参加就制裁他们的前阿肯色州长哈可比(Mike Huckabee);还有认为美国不必亲自上前线,只需大力扶持在地库尔德人武装的,如德克萨斯州参议员克鲁兹(Ted Cruz)。领先民调的政坛素人川普和卡森,也都笼统表示要增大武力干预。唯一例外的只有保罗(Rand Paul)这样坚守孤立主义外交政策的自由意志主义者,认为美国管好自己就好。但可见,2015年的共和党,早已走出因小布什政府发动伊拉克战争备受指摘而“抬不起头”的阴影,重新拥抱起鹰派的姿态。

共和党眼中,ISIS之所以发展成今天这样的恶魔,奥巴马政府中东政策的“软弱”难辞其咎:先是过早从伊拉克撤兵,为极端势力在伊拉克抬头造就了温床;后是面对动用毒气戕害国民的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奥巴马食言“红线”之诺,按兵不动,ISIS才能乘虚而入。共和党人甚至不惮于将奥巴马的政策与二战前英法等对纳粹德国的绥靖相提并论。他们当然绝口不提,奥巴马2014年9月起联合全球65个国家和地区共同打击IS,迄今美国已经花费50亿美元,发动了6471次针对ISIS的空袭,并派出了约50人的特种部队前往叙利亚协助反对派武装作战。

让共和党人不齿的,还有民主党的措辞。奥巴马政府向来避免用“极端伊斯兰”、“激进伊斯兰”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敌人,只谈“圣战分子”“极端恐怖主义”。巴黎恐袭后11月14日的民主党辩论中,任凭主持人变着法儿问,希拉里也坚决不使用“激进伊斯兰”一词。他们的理由是,这是为了避免疏远穆斯林群体,因为要打击ISIS需要中东穆斯林国家的协助;ISIS不能代表真正的伊斯兰教义,称其为“激进伊斯兰”反而帮他们正名。共和党人则斥之为迂腐的“政治正确”,称这种一厢情愿将ISIS与伊斯兰教脱钩的做法,表明民主党对敌人本质尚缺清醒认识。

其实民主党百般避讳“激进伊斯兰”,这种“去宗教化”的话语蕴含了民主党对问题根源的另一种认识:造成圣战分子能四处招募青年参与恐袭的原因,还包括贫困、政治压迫和腐败等,宗教无非是一层画皮。

两党对摧毁ISIS并无异议,但共和党更注重战术上的及时性,而民主党则考虑到更多的战略后果。

对于强调军事手段的共和党而言,要真正斩除ISIS还是要“靴子踩在地上”,要派出地面部队深入ISIS巢穴,“解放”他们占领的伊拉克和叙利亚城市。共和党人认识到,周边的土耳其、阿拉伯国家(尤其是与ISIS同属逊尼派穆斯林的沙特、卡塔尔等国)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不可能冲在前头,美国出面引领军事行动便是势在必行。

民主党则认为,共和党那种“先打击再建设”的路子行不通,ISIS问题的复杂性使得“国家建设”(nation-building)需从长计议,不能鲁莽行事。若不能赢得中东地区穆斯林的心、从根本上遏制圣战的传播,军事行动只会撒下更多冲突和仇恨的种子。所以这是一场事关人心的战争。2009年奥巴马甫一上任便前往开罗发表演讲与穆斯林世界修好,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没有力挺“老朋友”穆巴拉克的独裁政权,2013年叙利亚危机后谨慎干预,正是想一点点消除美国在该区域长期以来的“霸道强权”形象。


△2009年奥巴马在开罗发表演讲

 

ISIS包裹于民族、教派、地缘政治的冲突之中,欲理还乱。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积极打击ISIS的库尔德人,同时又遭到土耳其政府的疑虑,担心他们联合本国境内的库尔德人壮大分离势力;伊拉克国内的逊尼派穆斯林,出于对其什叶派政府的担忧,缺乏意愿投入到针对同为逊尼派的ISIS的战斗中;区域内的逊尼派大国如沙特等,某种程度上愿意看到伊斯兰统治范围的扩大,对ISIS态度暧昧,更热衷于打击也门的什叶派叛乱势力;叙利亚的阿萨德政权,则继续得到同为什叶派的伊朗政府及俄罗斯的力挺,但在西方眼中手染数十万叙利亚人鲜血的阿萨德政权已经彻底丧失合法性,难以容忍其继续存在。是这些相互交叉的冲突为恐怖主义创造了空间。

因此,希拉里11月19日在外交关系委员会(CFR)阐述其ISIS对策时就强调,解决方案必须包含民主、法治、建立有效的执法、情报和反腐机构等。而在共和党看来,这都是些堂而皇之的大话——不用“硬实力”先摘除ISIS毒瘤,谈“软实力”有什么用呢?若不尽早歼灭ISIS,待其羽翼丰满,甚至可能获取核武器,为时太晚。而对于希拉里以上强调的“国家建设”(nation-building),共和党人们则三心两意:秉承小布什时期新保守主义外交思维、认可民主输出的杰布·布什和卢比奥,多少还会谈一点战后的国家建设;更加现实主义的则认为打赢ISIS,消除了对美国国家利益的威胁,足矣,国家建设是叙利亚自己的事,如克鲁兹和俄亥俄州州长卡西奇(John Kasich)。

此外,共和党强调ISIS之战是一场“文明的冲突”(此说法来自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预言文化和宗教将成为后冷战时期世界冲突的主要来源)。共和党参选人们强调ISIS的目的是摧毁西方的价值观,具体到某些言论中则成了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冲突。如克鲁兹在提到如何处理叙利亚难民问题时,称要只接收基督徒,而将所有穆斯林拒之门外;一向口无遮拦的川普,则说要监视美国国内的部分清真寺、强制叙利亚难民登记在册。选择这套说辞,或许有助于他们迎合两种人(均是共和党重要票仓):一是虔诚福音派基督徒,二是不欢迎外来移民和异质文化的保守群体。通过塑造这种“我者”与“他者”的话语,共和党参选人们希望营造一种团结感,但这种团结感却是建立在恐惧之上。

不管是热衷于诉诸军事硬实力,还是放大价值观冲突,都应和了许多共和党人深以为然的“美国例外主义”。这种思想认为,美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发展出了自由民主,也便有当仁不让的责任,将民主之花遍插。这种思想又与美国社会持久的基督教信仰相交缠,使得美国外交政策时不时体现出“十字军东征”(crusade)式的冲动。2003年小布什出战伊拉克便是这样:不仅要打到输出恐怖的萨达姆,也要帮伊拉克人获得民主。至今,虽然包括其弟杰布在内的共和党人都承认出战伊拉克是个错误,但当面对ISIS这一新威胁,这种几乎写入基因的思维又开始起效。

 

△卢比奥竞选口号是“一个新的美国世纪”

这在总统大选季显得更加切题,也是由于共和党人感受到了民众对美国貌似正在走下坡路的沮丧,而打击外敌、捍卫价值观,有助于找回自信。正如共和党参选人的竞选口号——川普的“让美国再伟大起来”、卢比奥的 “一个新的美国世纪”,都在提醒选民那曾有的辉煌,并许诺其再现。更多地展示美国的“肌肉”,也是共和党选民所乐见。据盖洛普民调11月上旬的一项调查,56%的共和党选民支持出兵叙利亚,民主党中只有37%。巴黎恐袭之后,强硬派或更将占上风。

总结来说,若共和党上台,料将见到一个更加尚武的美国外交政策。这是把我们带回一个小布什政府外交路线的循环,还是针对情势最新发展的有益校正,尚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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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翃

张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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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特派华盛顿记者。乔治·梅森大学公共政策博士研究生。观察世界、学习人生、以记录为表达。三人行,必有我师。看、听、想、写。在嘈杂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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