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老板的茶杯里倒满了热水，茶叶翻腾着渐渐沉到杯底。“这里的茶不好喝。”这次到欧洲商务访问，他特地带了点茶叶在身上。会议中心中午准备的三明治冷餐会，他也只稍微吃了两口。太凉。英国人天天就吃这个？

英国这地方，跟中国是不一样。第一次来英国的他很快就感觉到。

这次陕西省副省长带队、十几家企业共二十多人的经贸代表团，到英国、西班牙和匈牙利考察。只在伦敦短暂停留，他们就来到了英格兰中部的德比（Derby)。不少人和侯老板一样，都是第一次来英国。虽然德比这个工业城市除了厂房就是公路，大巴上还是有几台DV一路在拍。

代表团中来自西航、陕飞、陕西重汽等飞机和汽车制造业的企业是主要力量，也有一些矿业企业。来德比真是来对了地方——这是英国先进制造业的重镇。罗-罗（Rolls-Royce)、庞巴迪（Bombardia)和丰田都在这里设有制造基地。飞机、汽车、铁路，德比都能造。在英国还开采煤矿的时代，这个地方也曾是采矿设备的生产基地。

上午，代表团团长、陕西省商务厅厅长李雪梅刚刚代表陕西省政府和德比市议会首领Hillary Johns签署了两地的经济合作协议。

不过，这个经济合作协议具体包括什么，似乎没人清楚。签协议是在陕西省副省长介绍陕西、德比市官员介绍德比、中国驻英大使馆商务参赞致贺词，然后英国的中英贸易协会、英国企业代表、英国华人商业代表轮番上台介绍本机构促进中国投资或开展业务经验……等一系列活动之后，最后5分钟内签的。实际上5分钟内签了两个协议，宝鸡钛业跟一家当地企业还签了一个供货协议，通过这家企业把宝钛的钛材给庞巴迪——当然这也是后来我从宝钛的总经理那儿问到的，否则这个签约仪式给人留下的所有信息，就是一堆相机在底下狂拍。

虽然德比官员说，这个协议对德比意义重大，因为此前德比在世界上只跟两个地方有类似的合作关系，不过就连Hillary Johns女士，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她刚刚签的这个协议具体意味着什么。“两地政府之间从今以后算是有了一个正式的合作关系吧。”我问她时她说，但是不是会有定期的互访、合作关系有什么样的框架，都还得“走着看”。

当然，英国马上就大选了，可能这个时候官员都不好对自己半年以后的事情做计划。

显然是陕西方面对这个合作协议的签订出了更大力。陕西企业来德比不是第一次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罗-罗。作为世界领先的飞机制造商之一，罗-罗对将航空产业作为首要战略产业的陕西来说，自然有很大吸引力。据陕西官员对媒体称，中国的“大飞机”项目有过半的研发和制造都在陕西进行。一位德比当地的官员说，07年陕西企业就来考察德比了，有位负责跟罗-罗联系的中方代表，有一半时间都在德比。

既然陕西组了十几个企业的团来考察，德比市议会也通过商务促进机构向当地企业界宣传，于是今天也有不少德比企业前来布展。从飞机、汽车零部件的大型制造商，到设计软件的小公司，再到劳动健康方面的咨询服务机构，都想来看看中国的商机。有着兵马俑名片的陕西还是得到了不少好感。

不过对他们来说，中国还是有点不好理解。比如那两个不知所云的协议，如果不是德比官员请大家留下来“见证重要时刻”，不少人听了一早上的presentation,差点要提前退场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次来考察的中国企业，到底能对自己进入中国市场帮到什么忙。一位软件业的企业代表，与侯老板谈过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到侯老板的名片上写着“chairman of Shaanxi Chamber of Commerce in Beijing”，还以为这个chamber of commerce跟英国这个名称的机构一样是做商贸促进活动的，于是请侯老板介绍有可能购买他们产品的中国企业。但侯老板却给了他一家在北京的投资公司的联系方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这个来打发我？”他自嘲地说。

他不知道，中国的chamber of commerce——“商会”其实是“企业家俱乐部”；侯老板作为北京陕西企业商会会长，其实是“在京陕西企业家召集人”的角色。

不过，侯老板看起来还是挺喜欢德比为他们安排的这种新鲜的“企业对接”方式的：十几张方桌矩阵排开，一个企业一个桌，配上一个从当地留学生里找来的志愿者翻译，坐等感兴趣的德比企业上前咨询——德比方面早就登记好了有意向参与“对接”的企业，并安排好了时间表。每20分钟为一轮，时间到，哨声响，换下一拨。

侯老板来考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自己的煤矿买设备——以前基本都从德国买，现在也给英国企业一些机会嘛，大家竞争。不过，和大部分代表一样，他并不急着在这次考察中就达成购买意向，“先看看，看看再说。”

想起一位研究过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英国学者说过，他发现中国企业来英国考察投资或贸易，即使是政府组织的情况下，似乎企业都没有特别明确的计划，而是相当的speculative(这里没什么贬义，只是说比较“没谱”，走一步算一步）。他说他很想知道，中国政府对企业走出去到底有没有什么战略指导。

不过，对侯老板来说，一个好处就在于，他是私营企业老板，出国方便，他也说“这次先看看，以后再具体地为某件事过来看”；而代表团中其他大部分成员是国有企业老总，他们要出国就得“通过省委组织部批准”，“没那么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