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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爱尔兰人比英国人可爱。”一位到过爱尔兰的中国朋友在行前为我“壮胆”。我倒不担心,这毕竟还是个英语国家,我并没有强烈感觉自己出了英国。只是可能爱尔兰口音听起来会有点费劲,还有那些故意保留的爱尔兰词汇,比如“总理”是Taoisearch…实在抓耳挠腮不知该怎么念。

一到爱尔兰,就遇到了传说中热情的爱尔兰人。

“你今天好吗?”从机场到市中心的巴士上,车一开动,同座的大叔就问我。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我礼貌地回答。以为只是客气地寒暄,这在欧洲非常普遍。没想到大叔就打开了话匣子,给我介绍起都柏林附近的景点,说到都柏林郊外半山腰上的小酒吧,说到古老的修道院,说到都柏林三一学院里那本8世纪的圣典Book of Kells,说到他经常光顾都柏林的中国城,还学会了“你好”“谢谢”“再见”……大叔名叫Niall.

车很快到站了,“你想喝杯咖啡吗?”

“好啊,为什么不呢?”我欣然答应。于是,我们来到都柏林最繁华的商业街上一家看上去就充满了历史的咖啡店,Bewleys。一开门,热气腾腾,有上班族排队买外带早餐,也有白发老人坐在角落边喝咖啡边看报纸。我喜欢这样的地方,人的距离近得多,有小城市的感觉。伦敦找不到。

点上两杯Cappuccino,Niall大叔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他是一名木匠,这次是刚从保加利亚飞回来,而去保加利亚的目的是把自己买的一套房子给卖掉。大概因为自己是建筑业的有关,他比较早就开始注意在房屋方面的投资,除了自家住的一套房子,还在都柏林市中心投资了一套公寓用来出租,后来因为有到保加利亚工作的机会,觉得这个欧盟新成员国房地产还有很大的投资潜力,于是在一个叫“罗曼假日”(“这种名字太奇怪了,什么‘罗曼假日’,‘阳光海岸’!”大叔说,“太人工了!”呵呵,我心想,中国更多呢)的度假村买了一栋房子。但是这个房子总是租不出去,“从来不洗脸”,大叔给我讲了这么个我从来没听过的习语。原来“洗脸”(wash its face)就是说投资股票、房地产赚回来了。所以这次他痛下决心,飞到保加利亚把房子卖了。

原来大叔也投资房地产!一下说到了我的兴趣点(爱尔兰的房地产泡沫)上,赶忙抓住话头问,在爱尔兰也做房地产投资吗?

“房地产繁荣的开始几年做,后来我觉得事情不对,就不投了。”

“哦?怎么觉得事情不对的?”

“我看那些跟我做同样活的木匠,都开着大吉普车!”大叔特逗,说:“我就想,这些只是木匠啊,就开这样的车,那教授、工程师应该开什么?直升飞机?”实在是,那几年当木匠——做任何跟房地产有关的工作,太好挣钱了。“这太不正常了,”大叔说,“房子永远都不够大,车永远都不够新。”

“我一些朋友,见了面就跟我说,我在哪哪哪又买了一套房子,要当假日房(holiday home)的。”他又说,“我就心想,你有问题吧?在爱尔兰?假日房?你以为这里是西班牙吗?你会去那儿度假?”

“《爱尔兰时报》,一份很好的报纸,有整整一叠都是在告诉人家要去哪里买房子,哪里的房子好,比报纸本身还厚。”

“银行也是疯了,那个时候按揭贷款贷到房价的110%!连你的手续费的钱也贷给你。”大叔越说越忿忿。

说到危机后政府的措施,大叔更是幽默:“那些部长,听顾问的意见说要给银行全面担保,结果成了今天这样。你说,如果部长都要靠听顾问的来做决定的话,我们要你们这些部长干嘛?我们直接雇那些顾问当部长好了!而且,这些顾问给了我们这么糟糕的意见,现在经济危机了,你们要把钱还给我们。”

说到爱尔兰现在欠欧盟和IMF那么多钱,同时又要在2014年前实现150亿欧元的减赤规模,大叔直摇头,说,看不出爱尔兰经济怎么可能还得起这笔钱。

大叔或许是个比较偏激的主儿,但他的观点肯定不在少数。后来我参加了一个介绍爱尔兰和都柏林历史的walking tour,导游是一位历史学者,面向来自各国的游客,他也把房地产泡沫的这段当代史编进了说辞。他的论述和大叔不谋而合:银行鼓励客户“你怎么不多借点钱!”;政府监管机构不管,坐收高额交易税;爱尔兰一边欠高债,一边要紧缩财政,经济怎么可能玩得转……

虽然我采访的经济学家会告诉你:是有可能的,爱尔兰经济的基本面还是比较强的,只要危机过去,过几年这些财政和金融体系的问题会迎刃而解的……但是,往往,民众是不会去多想这些经济学逻辑的——的确,也没有理由要求人人都对经济有这么多钻研。这种对经济的悲观、对政府的不信任,是不是又会让我们看到爱尔兰人重蹈历史上大规模向外移民的历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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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翃

张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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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特派华盛顿记者。乔治·梅森大学公共政策博士研究生。观察世界、学习人生、以记录为表达。三人行,必有我师。看、听、想、写。在嘈杂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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